八百零九

    门亮先回北屋睡了。这个卧室基本是他和吴芸芸的卧室,每当岳父岳母有病或者在这里呆得晚了,便住在这里。但吴芸芸并不随他睡这个屋,而是抱了枕头被褥到另一个屋去睡。但刚出门,就被母亲拦住。母亲低声但很清晰了说,傻瓜,他现在正站在十字路口,你拉他一把,他就到了你这一边;你推他一把,就把他推到了人家的怀里,难道你要成心把他推开不成。

    门亮清楚,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。岳母说得没错,他确实站在了十字路口,但往哪里走,他一直都不敢去想。他敢幻想的,就是曹小慧能够接受他的爱,妻子也能够一如既往地爱他。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曹小慧是那样高傲的一个知识分子,她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别人的情人;而妻子也是有身份有骨气的女人,也不可能容忍丈夫把爱分给另一个女人。真的是太难了,感情真的是太复杂了。

    吴芸芸还是赌气到另一个卧室去睡了。

    真的是太累了,睡了不久,门亮就进入了梦乡。一觉醒来,已经是九点。匆忙洗漱完毕,岳母已经把早点端在了桌上,静等着他来吃。

    一杯牛奶,牛奶里加了咖啡。两片面包,面包烤得焦黄干脆。还有一个油煎鸡蛋。还有半杯葡萄酒。岳母说,别人都吃过了,就等你了。

    门亮一下鼻子有点发酸。自从成了她家的女婿,岳父岳母就真正的把他当成了家里的亲人,而且比儿子儿女还要亲切一点,还要疼爱一点,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,二老都从来没有批评过他。门亮不禁想,如果和妻子离婚,就真的对不住二老,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。

    岳母坐在一傍说,今天十一点歌剧院有场音乐会,据说还不错,反正咱们也没事,就都去听听,不知你有没有意见。

    门亮清楚,这是岳母特意安排的,目的就是要他和妻子调节一下情绪。真是用心良苦。门亮装作高兴了说,我已经多年没去过剧院电影院了,今天正好去听听。

    是外省一家轻音乐团。演出阵容不小,艺术水准也不低。门亮也喜欢音乐,上小学时还学过二胡。但门亮却莫名地心神不安,美妙的旋律根本打动不了他的情感。按计划,今天他应该请王永才一家吃饭,把发表论文的事落实下来。他已经和曹小慧说过了,说这个星期就把论文的事搞定。但更让他心烦的是昨晚回来后曹小慧的态度,好像是真的要和他做普通朋友。刚刚帮她把房子的事情办完,而科研的事才刚刚开始。他不相信曹小慧是过河拆桥的人。绝对不是。她之所以那样,肯定是有原因,肯定是丈夫死缠烂磨,肯定是她心里矛盾或者遇到了阻力,就像他今天遇到的一样。门亮止不住叹一声。他想,也罢,断了就断了,断了也省心,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,平平静静老死算了。

    偷眼看妻子,妻子也在不时地看他。妻子的心情当然更不平静,他的心情当然也瞒不过妻子。门亮只好调整心情,专心地去听音乐。

    晚上回到自己家睡觉,吴芸芸却主动和他和解友好。待他睡下,她一下搂紧了他,什么也不说,而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,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落。好可怜好让人心疼。记得大三那年,课程多又遇到一位女生向他求爱,烦恼无奈他便无心给吴芸芸回信。有天吴芸芸突然来到了学校,见到他,什么也不说,这是这样流泪,眼泪就像今天这样多。他突然也动了感情,这感情也是多年不曾有的。但他也想哭,他也什么都不想说。他默默地去擦她的眼泪。她突然说,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,如果不喜欢,你就告诉我,如果我哪里做错了,或者那里让你不喜欢了,你就直接和我说,我能改正的,我就坚决改正。

    妻子哪里都没有错。中学初恋时,是他追求她。他上了大学她没考上,她就充分感到了差距,差距也让她有了自卑。他回到大学当了教师后,她的自卑更加明显。其实,妻子虽然是招工到学校当的工人,后又转干,现在也是一个科长,在学校算最小的领导,但他从助教到副教授,挣到的钱和得到的物,从来就没比她多过一点。副教授,也只是个虚名,论实惠,远远赶不上一直在后勤管财管物的妻子。但她还是自卑,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宠着他由着他。起初他还帮妻子做点饭收拾收拾家,现在,他就真正成了甩手掌柜,什么事都不用他管,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,甚至吃饭时他不想吃的猪皮什么的,他也会挟到她的碗里。这都是爱的结果,爱他就更怕失去他。门亮一下紧紧地把妻子搂入怀里,说,你没一点错,你是个好妻子,是我对不起你。

    两人动情地搂了哭一阵,妻子轻声说,你告诉我,你是不是特别地爱那个曹小慧。

    此时他不想撒谎,此时也不能说真话。门亮说,其实也没有,就是有点好感。

    显然是很爱。吴芸芸想努力控制住心疼心酸,也想努力不去往坏处想,但许多问题就像海浪,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胸膛。她就想知道更多。擦一把汹涌的眼泪,她低沉了说,你们是不是已经上床了。

    门亮立即说没有的事。门亮说,我们即使有那意思,也知道不大可能,她离不开丈夫,我离不开妻子,你说怎么能行。

    妻子睁大眼看着门亮,感觉他说的是真话,又感觉烈火不可能自然熄灭。吴芸芸再问一遍是不是真的。门亮说,如果不是真的,我就不会和你睡到一起了。